李美皆:林白早期创作中的自恋现象(7)

　　“如果他人有自己爱恋的特征,人就会把自恋能量扩散到他人的那些特征上去｡”⑨林白对她笔下女性的的情感态度完全可以理解为以“自恋型”为对象选择的同性恋｡“自恋型(the narcissistic type),以能类似于自我者为同性恋对象以代替自我本身｡”⑩由于感情挫败所带来的自卑感,她不会让其自恋直接呈示,所以寄托于女神｡自尊和要强使她不愿直接自怜,所以寄托于同命人｡前者是林白理想的自恋型,后者是林白现实的自恋型｡她的自恋虽然只能通过隐约委婉的同性寄意来曲折实现,然而我们还是能从她的本文中读出这种原型心态｡

　　林白对同性恋有大量的表现,在她的同性恋中,那个古怪生硬乖僻不会保护自己,常常生活得一塌糊涂或爱得一败涂地的女孩总是带着林白本人的影子,或者林白本人的精神特点｡有《瓶中之水》中的二帕,《同心爱者不能分手》和《猫的激情时代》中的“我”,《一个人的战争》中的多米｡在《瓶中之水》中,林白直接暗示了“我”即二帕——“我隔着茶色玻璃看到的也许正是自己｡”而爱恋她们的另一方,几乎都是很女人味的女人,或很女孩味的女孩,她们总是义无反顾地给予那个林白式的女孩以柔情呵护和义气之助｡

　　对于儿童来说,母亲代表着世界一方,儿童通过母亲与世界联结并溶入世界,她的情感能力由此也被启发出来｡林白与母亲保持“原始关联”(primary ties)的“前个体存在”(preindividualistic existence)期很短,很早就完成了自身的“个体化”(individuation)｡{11}这使她自小就与母亲之间有一种坚韧的隔膜,在这种隔膜中,她的情感未经开发就被僵化了,她被造就成了一个表情麻木冷漠从来不会撒娇的女孩｡但是,这个表面抹不去她内在的激情以及对温柔的渴望,她整个人就是一座休眠的火山,很少有人能看到她情感激流在心灵地表下的滚烫运行｡长大后的恋爱挫折使她的情感变得更苦了｡一颗丰富敏感的女性心灵如果缺少爱,就容易堕入自怜和自恋｡她内心是风声鹤唳,阴霾一片,但她又是一个对外严厉封锁自己的人,从来不愿向人表露自己的感情｡所以她只能在写作中让她的情感渴求得到满足——在弗洛伊德的理论中这叫“力比多的补偿”｡《子弹穿过苹果》是她的父爱补偿,而这些同性恋之作则可以看作她的母爱即女性之爱的补偿｡她需要温柔的女性之爱,来代偿性地满足自己少小年纪即被搁置起来的对女性和母性柔情的少为人知的渴望,抚慰自己在男性那里受到致命伤害的羸弱心灵｡这就是为什么在林白的同性恋中那个代偿性的林白总是被爱方的原因——她以代偿性自我的被爱满足了其感情上的自怜和自恋需求｡当她以女性爱的补偿来满足其自恋需求的时候,同性恋实际上已成为自恋的一种实现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