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一种文化人格的历史流变(9)
陈慥和苏轼不但同为四川眉山人,而且两家是世交,嘉祐六年至治平二年(1061-1065)苏轼任大理评事凤翔府签判,是时 亮恰任凤翔知府,陈慥与苏轼游于岐山之下便在这一时期。由引文可知,此一集体性的任侠活动只是地方性的,远非当年朱家、郭解等势力遍布各地者可比。不过,如前文所析,失却社会基础并不意味着侠的败落,相反,至宋代侠的超越精神已深刻地渗透进士人的道德意识中,已非当年东汉一代侠风的局部影响所能比,无怪乎两宋以来具有批判精神的儒生文士往往带着一股侠气,事实上儒家传统本身具有一股狂的精神,能与侠风一拍即合,而明代的儒学解放运动则将这种儒、侠互补的依存关系推向一个高峰,代表了侠的近世演化中最重要的一个面向。
自唐以下,儒、道、佛三教合一成为中国历史文化演变和发展的大趋势,尤其是儒、释两派,皆欲以自身为主体而接纳其他两教,并相为融合。经过两宋诸儒的努力,并未完全抑制佛学欲取代儒学而成为中国思想文化正统地位的奢求,及至明代,如何维护儒学的正统地位,仍然是萦绕士人脑际的一大问题。王阳明作为明代儒学史的关键人物,提倡致良知学说,将儒学从士大夫手中解放出来,推广到整个社会,对明清两代的社会运动和思想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而王阳明本人便是一个狂而侠的异人,黄绾《阳明先生行状》说他“性豪迈不羁,喜任侠”,王龙溪《滁阳会语》说他“英毅凌迈,超侠不羁”,湛若水《阳明先生墓志铭》也说他“初溺于任侠之习,再溺于骑射之习”,将其酷爱之任侠与骑射、辞章、神仙、佛氏并称“五溺”,可知王阳明早年豪纵不羁的任侠情结。正是由于他狂放豪迈的任侠风范,数传之后,他的信徒中趋向反抗与激进的一派便与侠结下了不解之缘,尤以王门泰州学派的颜钧、何心隐二人为典型,这可从章太炎《诸子略说》中见出端倪:“颜山农颇似游侠,后生来见,必先享以三拳,能受,乃可为弟子。心隐本名梁汝元,从山农时,亦曾受三拳,而终不服,知山农狎妓,乃伺门外,山农出,以三拳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