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古村,领略它始终鲜活的真相(3)
为古村增辉的民间艺术,所表现的民间理想的主题之一,便是陈述人与自然依存且膜拜的关系。那些日月山水、花鸟虫鱼、祥禽瑞兽,原本就和人们骨子里亲近自然的感情息息相通,更何况这些形象早已注入了人的祈愿和心志,成为种种象征。即便是表现戏文故事与生活行状的那类人文图景,无论是威武雄壮的、风流儒雅的,还是亲切平易的,一旦突凸地展现在与自然相呼应的古村建筑上,不也成了人对自然的一种宣告、一种对话吗?
那是一种持之以恒、滔滔不绝的对话。和平之中,不无敬畏;禁忌之余,充满感恩。
我总会惊奇于不断发现古村的消息。这样的消息总让人恍然,好像古村不是活态的,而是从岁月深处发掘出来的废墟。谁都知道,它们的存在是无可置喙的事实,只是“养在深闺人未识”而已,我想之所以声称“发现” ,也许是针对那些茫然于毫无个性、甚至也没有多少美感的建筑丛中的眼睛而言的。在这里,当然大可不必同一个动词较真。其实,我感激关于“发现”的消息,正是这些消息引领着我,去探究古村被时间和空间闭锁的秘密。
走进一座古村,我们应能领略到它始终鲜活的真相。生活在村巷里、河岸下潺潺流淌,从瓦缝里、枝叶间袅袅飘升,许多肃穆的墙上还留着动荡的记忆,许多重修的祠堂又点燃更多的香火。每个季节,只要是阳光灿烂的日子,屋顶上、架子上、坪地上,以及溪边的码埠上,总是晾晒着各种粮食的种子、各种用来腌制的菜蔬和各种农具用具。在如此自然、凡俗的氛围中,我对晾晒于灿烂文化下的平和以至于黯然的表情,也就不敢大惊小怪了。但是,我不能不暗暗吃惊:呈现在眼前的粗粝的生活形态,竟有精致而丰富的民间艺术藏于其中;而对村庄的历史、文化知之甚少的人们,却是幸运的遗产继承者。当他们宽厚大度地任由客人在自己家中进进出出的时候,如果一定要从他们的眼神里找到区别于其他人群的特质的话,那么,最常见的内容竟也是茫然了,茫然于突然被惊扰的平静,茫然于回答探究的尴尬,茫然于高贵门第蜕变为寻常人家的一切和谐与不谐之处。我特别留意人们的表情,即使屋门洞开主人不在,我也要通过墙上的照片去端详一座古村的活态。我以为,人们的现实表情一定和建筑的表情、历史的表情,有着某种关联、某种约定,可惜我无从破解。倒是那些茫然的眼睛(包括为开发旅游资源而激动得茫然无措的眼睛) ,让我忽然觉得,与其说古村被岁月尘封着,不如说它是被它夜不闭户的主人们锁在茫然的眼睛里了。有意思的是,如今这种对自己的历史与文化的不自觉,居然以其漫不经心而保全了古村;偏偏,有许多刻意的保护,反倒成了令人啼笑皆非的“保护性破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