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和遐想——文/赵丽宏(2)
在云南,我登上过一座雪山。这座远眺如神话般奇丽的雪山,登临它的峰巅时,我却无法睁开眼睛,那铺天盖地的积雪中似乎有无数把锋利的芒刺和刀剑射出,刺得我眼睛发痛。在雪坡上,我始终无法睁大眼睛正视地上的雪,印象中,只留下一片耀眼的白色,还有那万针刺穿般的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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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边上有一座很 的楼阁,古时有文人为之作赋,千百年来脍炙人口,诗文中的楼阁也因此活在了人们的想象中。其实,那楼阁早就在战火中倒塌,江边连它的残柱颓垣也无迹可寻。
现代人喜欢仿造古时的名建筑以弘扬历史和文化,当然更是为了招徕游客。于是,长江边上那座消失了的楼阁也重新耸立起来了,但那是现代人按照自己的想法重建的,是一座和古人诗文中的气味完全不同的新楼。雄伟的钢筋水泥大厦,被粉饰了古时的色彩和外套,怎么看也是一个伪古董。我曾经登上那座金碧辉煌的仿古楼阁,却没有引出丝毫怀古的幽情,想到的只是现代人对历史的曲解和阉割。值得玩味的是,这样一件假古董,居然得到那么多人的赞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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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本老邮册的主人早已离开人世。我不知道他的身世,也不知道他的经历,只记得他的模样,戴一幅玳瑁边眼睛,常常是一副沉思的表情。他将邮册留给我时,我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他出国远去,一直到老死异域,再也没有回来。老邮册里有很多邮票,发黄的纸张、模糊的邮戳,叙说着它们的古老。邮票上有我永远也不可能认识的人物,异国的皇帝、将军、科学家、诗人……也有我无法抵达的许多纪念地,或是巍峨的巨厦,或是古老的废墟和金字塔……它们来自世界各地,邮戳上的时间跨越了一个世纪。每一枚邮票都曾经历过千万里的旅行,连接着人间一份悲欢的情怀,关系着一份亲情或者友谊,传递着一个喜讯或者噩耗,或者只是平平淡淡的一声问候。
而我,面对这些邮票,总是会想象它们原来的主人,想象他拆读一封封远方来信时的表情,想象他如何小心翼翼地将它们从信封上剥下。那是一张年轻的脸,脸上有过渴望和惊喜;那是一双年轻的手,它们曾经果敢而敏捷……我不知道他出国后的经历,也没有收到过他的信。在我的记忆里,他年轻的脸和那些古老的邮票叠合在一起。而他的记忆中如果有我,大概只是朦朦胧胧的一个好奇的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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