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乘旦:中国学术要构筑自己的话语(2)
经过一个多世纪的了解和介绍,我们对西方学术和西方思想已经不再生疏,甚至相当熟悉了——该翻译的差不多都翻译了,现在甚至已开始翻译三流、四流作品;外来成果的权威性已经绝对树立,如一篇哈佛大学的博士论文,就可以是中国学界百谈不倦的经典。西文新出现的词汇立即在中国使用,于是中文就不够用,出现许多新造术语;某个新概念,更不用说“新体系”,一经出现,用不了多久就在中国刊物上被“复制”。中国人经常说:我们对西方的了解,比西方对我们的了解多得多。这是决然不错的。总之,中国与西方的接轨很通畅,中国学术已经不封闭了。
中国学术需要独立思考
但问题出在缺乏思考,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现在的危机是迷信盲从,而不是封闭无知。无疑,我们对西方学术仍需要关注,抱虚心学习的态度,紧追学术前沿,舍此就不能进行学术交流、不可开展学术对话。但无论是学习借鉴还是交流对话,都意味着“先了解、再吃透、有思考、做分析”。笔者认为这12个字很重要,做好学问需要这12个字。
其实,西方学术中最值得赞赏的是它的独立思考与批评精神,有了批评才有创新,也才有活力。西方人在不断批判自己:康德批判、黑格尔批判、“科学理性批判”、“工业资本主义批判”,等等;通过批判前人,后人成就出新的理论和新的体系,如亚当·斯密批判重商主义,凯恩斯批判国家放任主义,新的“主义”在批评中产生,西方经济学就是这样发展的。设想哪一天,中国学术界出现了例如“哈贝马斯批判”、“新自由主义批判”这样的作品,即便它显得幼稚,也是逐渐走向成熟的表现。到那时,中国就出现“大师”了。
学术要求思考,思考是批评的第一步。中国学术不能再人云亦云,不能再唯“外”是从了。现在缺少的正是思考,是在思考基础上的分析与批判,这是当前中国学术最大的障碍。现在的中国学术不是无知,而是没有自信,中国学术应当构筑自己的话语了!
构筑中国学术话语
构筑自己的学术话语,中国学术有丰富的资源。我们有几千年的文明积淀,也有一百多年学习西方的经验,中国文明和西方文明在许多方面可以互补,其理论和方法各有所长。比如,西方的逻辑是非此即彼,中国的思路是相生相克;西方倡导人胜自然,中国相信天人合一;西方主斗、以力克人,中国主和、以柔克刚;西方言“必然”,中国言“或然”;西方重“法”,中国尚“德”;西方趋“利”,中国劝“义”……这些都是差异,但现代社会走到今天却已说明:若将东西方文明联系起来、取长补短,则能更加赐福于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