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宇峰的冰岛独行
时间:2025-09-04 15:55:11 来源:今日头条
吕宇峰站在雷克雅未克的旅馆窗前,望着窗外灰蓝色的天空。这是他抵达冰岛的第三天,也是他三十岁生日的清晨。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是母亲发来的消息:“小峰,生日快乐。记得吃碗长寿面。”他瞥了一眼,没有回复。这样的关怀来得太迟,迟了整整二十年——自从父亲离开后,母亲忙于填补家庭的经济窟窿,早已忘记了如何填补儿子内心的空洞。
吕宇峰穿上防风外套,检查了相机设备。作为一名商业摄影师,他习惯通过镜头观察世界,那小小的取景框为他提供了安全距离。人与人靠得太近总会互相伤害,而风景永远不会背叛你。
今天的目的地是黑沙滩。旅游指南上说那里的玄武岩柱像是大自然的管风琴,海浪拍打时会产生奇妙的声响。
巴士沿着冰岛南岸行驶,窗外是广袤无垠的苔原和远处隐约的冰川。吕宇峰旁边的座位上是一位银发老人,从他上車就开始打盹。
突然,一阵急刹车惊醒了全车人。前方有羊群穿过公路,司机耐心等待它们慢悠悠地踱过沥青路面。
“冰岛的羊比人多,”旁边的老人突然开口,带着浓重的北欧口音,“每只羊都有权利在这里自由行走。”
吕宇峰礼貌性地点点头。
“你是中国人?”老人问,“独自来旅行?”
“是的。”吕宇峰简短地回答,希望结束这场对话。
但老人似乎很健谈:“我叫埃纳尔,退休地理教师。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坐这趟车去维克镇看我的女儿。”他掏出一个旧皮夹,展示里面泛黄的照片——一个红发女孩在黑色沙滩上大笑。
“很可爱。”吕宇峰说,语气里的敷衍几乎能被触摸到。
埃纳尔却不在意,继续说着:“她和你差不多大。生命很奇妙,不是吗?世界各地的人此刻正坐在自己的窗前,各自有着完全不同的悲欢。”
巴士到站后,吕宇峰快步走向黑沙滩,试图摆脱那位健谈的老人。然而命运似乎开了个玩笑——当他架好三脚架,等待最佳光线时,埃纳尔又出现了。
“你知道吗,这些玄武岩形成需要数百万年,”老人抚摸着棱角分明的石柱,“它们见证了多少日出日落,而人类只是匆匆过客。”
吕宇峰调整着相机参数,没有回应。
“孩子,你有什么想要释放的吗?”埃纳尔突然问,“来这里的游客大多带着某种重量。冰岛的土地能承载它。”
这句话意外地击中了吕宇峰内心某个柔软的部分。他想起父亲离开那天的雨声,想起母亲深夜加班归来的疲惫脚步,想起自己总是通过取景框而非直接凝视与世界互动。
“我只是...习惯了独自一人。”他最终说道,声音几乎被海浪声淹没。
埃纳尔点点头,仿佛听到了未说出的部分。“孤独与独处是不同的。一个是缺席,一个是存在。”
他们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看着北大西洋的海浪翻滚着扑向海岸,在黑色的沙滩上碎裂成白色泡沫。
“看那边,”老人指向远处,“有时会有海鹦出现。”
吕宇峰顺着指引望去,果然看到几只黑白相间的海鸟站在岩壁上。他本能地举起相机,却又放下了。有些时刻只属于眼睛和记忆。
“我父亲曾经答应带我看极光,”他意外地听到自己说,“但他离开了,在我十岁那年。”
埃纳尔没有表现出同情,只是平静地说:“冰岛人有句老话——最黑暗的夜空才能看见最亮的极光。”
夕阳开始西沉,将黑色的沙滩染成金红色。吕宇峰忽然明白了他来冰岛的真实原因——不是拍摄风景,而是寻找某种与失去和解的方式。
“谢谢您,埃纳尔先生。”他说。
老人微笑着拍拍他的肩:“我要去女儿家了。记住,孩子,你不是你失去的一部分,而是你保留下来的一切。”
埃纳尔离开后,吕宇峰独自留在海滩上。他收起相机,直接坐在沙地上,感受着冰岛的风吹过脸颊。夜幕缓缓降临,天际线处泛起一抹幽绿——极光开始了。
他没有尝试拍摄这景象,只是静静地观看。在这一刻,吕宇峰不再是透过取景框观察世界的摄影师,而是融入景观的一部分。
北极光在夜空中舞动,像巨大的绿色绸缎随风飘展。他想起父亲,不再带有熟悉的苦涩,而是某种平静的理解。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应对生活的艰难,父亲也不例外。
手机再次震动,还是母亲的消息:“小峰,我学会视频通话了,什么时候方便给我看看冰岛?”
这次,他回复了:“现在就可以。”
当母亲的面容出现在屏幕上,背后是中国的清晨,吕宇峰将镜头转向天空:“妈,看,这是极光。”
他听到电话那端轻微的抽泣声,然后是笑声。两人什么也没说,只是共享着同一片天空,尽管相隔万里。
极光在天幕上流转,吕宇峰终于明白:黑沙滩之所以美丽,不是尽管它是黑色的,而是正因为它是黑色的。人生亦如此。我们破碎的部分不是需要隐藏的缺陷,而是让光得以照入的缝隙。
在那冰岛的黑夜与极光下,吕宇峰开始了与自己、与过去的和解。旅程才刚刚开始。
投稿:chuanbeiol@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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