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疯狂与理想之地：《疯狂动物城2》背后的商业帝国(4)

　　这段阐释完全可以用来形容动物乌托邦城市正在进行的100周年纪元庆祝（Zootennial），同时也是千禧年主义体验所带来的狂喜精神状态，朱迪在第一部进入动物乌托邦时怀揣的好奇、新鲜与热情就是一种生活在对它的渴望中。而其中的代表人物就是夏奇羊（Gazelle），其原型就是流行天后夏奇拉（Shakira），两部动画电影的主题曲都是由她演唱。

　　要达成这样的美好时光，常常需要"作为某一个人的愿望或幻想首先提出，后来被合并为更广泛群体的政治目标，在各群体在相继的每一个阶段都能更精确地在社会学上加以确定"，这就是契约的达成。

　　在第一部里，观众看到了由气候墙发挥功能，让共存形成的动物城建筑。在气候墙出现后，能同时容纳雨林区（Rainforest District）、冰川镇（Tundra town）、撒哈拉广场（Sahara Square）和萨瓦那中心（savanna central），动物城才正式成为现代社会技术得以运行的空间，这既是对乌托邦文学里经典的分区结构的复现，同时也是自然乌托邦发挥作用的必然产物（详见笔者的澎湃文章《：自然批评的生态书写》）。但它只停留在视觉奇观上，用繁复美学的细节控方式既缔造一个动物生存的现代都市，同时又增加大量能形成外互文性的电影致敬彩蛋。

　　这一实现的过程被系统性排除了，只停留在幼年朱迪一开始的话剧表演中。当然在看完第二部之后观众知道了，被抹除的除了过程，还有整个爬行动物以及它们所代表的阶级/种族。

　　至少在第一部里，观众得到的信息就是，在100年前食肉动物与食草动物签订了一份契约。在契约的约束下，双方放弃了生物属性语境下的捕食链关系，转而进入现代职业的社会属性，如宇航员、税收员或警察。

　　但契约只成为一个语言概念，并没有实际物件被看到。到第二部的《林雪猁日记》以及封面上所讲述的气候墙专利证书究竟是属于何人，是蛇Gary的外祖母阿格利丝（Agnes De"Snake）基于她的"愿望或幻想首先提出"的设计图。换言之，第二部终于将第一部一直隐而不宣的契约的纸质文件公布于世。

　　虽然这份日记里都是技术文件，有各种设计原理和建筑地图，但它就是诺齐克所说的第三种（前两种分别是帝王式和传道式乌托邦），存在权的乌托邦理论一直以来构想的方式：

　　"它希望一种特殊的共同体存在并能维持下去，虽然不一定普遍化，但却使那些希望它的人能在其中生活。这种乌托邦思想家将会全心全意地支持这一结构。这些充分意识到他们的差别的各种不同理想的支持者，可能一起合作以实现这一结构。"

　　不过值得玩味的是，第一部引以为豪的气候墙，在第二部中变成了物理隔绝与掩埋交流性的象征。虹膜在文章中就点出这个明显的转变：

　　"（猞猁家族）利用这些技术建造了不适合爬行动物生存的干燥或寒冷区域，从而在物理空间上固化了排斥。这是一种对"种族主义基建"和士绅化（中产化）的尖锐批评。城市规划本身成为了压迫的工具，这比第一部中仅仅是个体持有的偏见要更加深刻。"

　　动物城四大区的俯视图

　　从历史考古到媒介考古的乌托邦图像

　　就如庄山贝所说，"这一次的案件核心，从单纯的刑事犯罪转向了"历史考古"。主角们寻找的不再仅仅是罪犯，而是一份被隐藏的专利文件--证明爬行动物才是动物城气候调节系统真正发明者的证据"，这一表述下的结构性压迫和历史修正主义已经是呼之欲出了。捕食链的生物关系直接被替换为中心与边缘的生存关系。

　　不过最后，还是在千禧年主义的百年动物城到来之际，真相被重新翻到所有动物眼前，并且大家重新接受了爬行动物。这个接受过程看起来非常顺利，实则是因为媒介起到了非常强大的考古使命。

　　贯穿两部的核心道具，胡萝卜录音笔，既是朱迪与尼克见证彼此感情的凭据，同时也是揭露羊副市长罪行的媒介档案。在这一过程中它承担的是留声机的使命，是"一种对档案的直观审视"，并且它所进行的数字修复可以"使一些原本无法分析的录音再次响起，并根据自己的非历史性规律触发媒介记忆"。

　　媒介自然所执行的是即决审判（il exécute ses jugements sommaires），它能立刻让反派类似告解室一样的自诉犯罪过程的经历变成一场能让公众知晓的大型直播（immediate television）：

　　"媒介自然同时也是诸多陷入绝境的反转叙事里最关键的道具，这不是因为技术毒性所干扰的信息传递，而是因为技术药性保持同步异地在线时，被看见也即同时意味着真相进入可视之中。电影在讲述过往真相的时候往往加入蒙太奇片段，用各种闪回来串起真相，但这些闪回是影像语言，不是影像本身，如果只是依靠讲述者来讲故事，人们往往会质疑讲述者的真实性与动机。"